作品《自由落体》中,由计算机模拟而成的纯白面膜无限下坠,纵向连接的显示屏幕呈现了作品自上而下的观看视角。作品的另一层画面则由机器视觉识别系统构成,即对影像内容的监控与识别,系统根据面部识别算法判断画面中坠落的面膜是否与人脸的特征吻合,蓝色显示框内,不断在“0–1”区间浮动的数值则代表了被机器辨别出的“人”与“真实人类”的近似值。在当下被机器与算法观察、研究、分析的世界里,视觉机器(vision machine)无处不在,而视觉图像也逐渐成为一种计算产物(computational product),影响着人类的自然视觉以及人类理解世界的方式。人的自然视觉不得不被计算机视觉(computer vision)混合、控制, 算法程式化地将繁复的人脸信息转化为数据、过度简化了人类面部的多样性,因此作品中坠落的“面膜”既是对面部处理、数字滤镜等产物的物理体现,也是数据洪流时代中“人”的缩影。
施政:虚空中的悬停
模拟出一个虚拟的场景已经成了我创作作品时一种习惯, 我记得之前在做展览 Sandbox 的时候向别人解释过“沙盒” 这个概念,它在我的作品中就像是一个玻璃容器, 观众既能透过这个容器看到作品所模拟出的空间,也能透过玻璃的镜像反观现实。正是在制作这件《自由落体》时,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其实创作这件作品时是有过几种非黑色背景的方案,比如类似天空为背景的,以及四周环绕着自然环境,但我想这两种都很难达到一种让观者产生身体上悬停的感觉,而且视线也容易被画面中其他元素吸引,所以单色的背景是最直接的选择,除了黑色背景所以象征的无形与虚空,由于飘落的面膜是呈半透明的白色,所以黑色的背景不但可以将视觉的对比度达到最大,也使得用蓝色表示的面部识别方框成了作品种唯一的彩色。
在原本社会学概念下,人脸所传达的信息取决于文化和社会政治等因素,对于机器来说,通过面部识别技术, 这一切都可以被转化成一系列的数字来表示,最终过度简化了人脸的多样性。当然很多人会批评机器视觉和面部识别的不准确以及经常出错,我想这些批评其实是具有误导性的,批判中指出的 “偏见” 其实只是一个准确性的问题,而准确性是可以通过更好的训练数据集来解决,由于标签的建立与判别仍然是由人的主观意识来完成的,真正的偏见还是在于人本身。
我曾看过一篇 WIRED 上关于面部识别的文章([The Secret History of Facial Recognition](https://www.wired. com/story/secret-history-facial-recognition/)),在60 年代,对于Woody Bledsoe 和他的同事来说,可以识别 10 张脸已经是技术上的大突破了,与今天相比,当时既没有数字化图片的标准方式,也没有任何数字图像的数据库可以使用,一切都需要从建立 10 张脸的数据库开始, 而当时电脑的内存仅有 192KB。我想,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一台可以识别人脸的机器应该就是所谓的“技术崇高” 了吧,而如今,面部识别已经完全融入到了日常生活中, 我们对于这个技术本身也很快的失去了敬畏感。
在我的作品所呈现时的空间关系上,我希望人是以观者的身份去面对那些图像,因为我一直觉得艺术创作是一个分享的过程,过去在做漫游者的虚幻景观系列时,我在屏幕前面对的就是荒无人烟的星球表面,所以最终的作品其实是希望将这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共享做到最大。而现在的一些作品,我觉得虽然没有看到人的形象,更多了一层是希望通过一些视觉的暗示去强调控制的问题, 比如 “停悬于汇集处” 中行驶的汽车,或者 “来自《阿尔法城》的片场” 中的工作台,如果没有了人,这些设备将如何自行操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