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诺莎著,洪汉鼎等译
选自《神、人及其幸福简论》,商务印书馆,1987年。
〔1〕现在我们开始说明希望(Spes)和恐惧(Metus);确信(Securitas)、绝望(Desperatio)和犹豫(Animifluctuatio);勇敢(Intrepiditas)、大胆(Audacia)和好胜(Æmulatio);怯懦(Pusillanimitas)和惶恐(Zelotypia),以及最后猜忌,并且依照我们惯常的方法,逐一地讨论它们,指出哪些对我们是有害的,哪些对我们是有益的。所有这些,我们都可以很容易地做到,只要我们正确地注意一下我们关于未来的事物的思想就行了,而不论这个事物是善的还是恶的。
〔2〕我们对于事物所具有的概念,或者是关于
1.事物本身的;或者是关于
2.具有概念的个人的。①
我们关于事物本身所具有的概念,或者是事物被我们认为是偶然的,也就是说,它们可能出现,或不可能出现,或者是事物〔被我们认为〕是必然出现的。这是关于事物本身的。关于具有事物的概念的人,我们认为,他必须做某些事情,或者是为了加速事物的出现,或者是为了阻碍事物的出现。
〔3〕由这些概念产生了所有下面这些情感:当我们把一件未来的事物设想为善的,而且是可能出现的,则心灵因此就获得了一种我们称之为希望的形式,这形式无非就是带些痛苦的某种快乐而已②。
反之,当我们把可能出现的事物判定为恶的,则心灵由此产生了我们称之为恐惧的形式③。
但是如果事物被我们设想为是善的,同时又是必然出现的,则由此在心灵中产生了一种我们称之为确信的宁静状态;这也是某种快乐,但与希望不同,并不带有痛苦④。
但是,如果我们知道事情是坏的,同时又是必然出现的,那么这就会在心灵中引起绝望;绝望无非只是某种痛苦⑤。
〔4〕至此为止,我们已经在本章里叙述了各种激情,并以肯定的方式给它们下了界说,同时也陈述了这些激情中的每一种究竟是什么;现在我们也可以相反地以否定的方式来界说它们,即我们希望坏的事情不会来到,我们恐惧好的事情不来,我们确信坏的事情不会来,我们为好的事情永不会来而绝望⑥。
〔5〕关于由事物本身的概念而产生的激情,在我们作过了这些论述之后,现在我们应当说明那些由认识事物的人的概念而引起的激情,即:
当为了一个事物的产生必须行动而我们又不能决定的时候,则心灵得到一种我们称之为犹豫的形式。但是当心灵坚定地决定实现一桩事情时,而这桩事情又是可能实现的,则就称之为勇敢。如果事情实现起来是困难的,则就称之为无畏或大胆⑦。
如果有人决定做某事,只因为别人(在他做之前)已做成功了,我们就称之为好胜⑧。最后,
如果人们知道应该决定做什么,以使好事到来,坏事不来,然而他又不这样做,那么,我们就称之为怯懦⑨;而当怯懦十分大,我们就称之为惶恐。最后,猜忌(Eifersodu)就是一种人们想保住已得的事物,并独自享有它的忧虑。
〔6〕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些情感是从何而产生的,那么我们就能够很容易地指出它们之中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
关于希望、恐惧、确信、绝望和猜忌,的确,它们是起源于坏的意见。因为,正如我们前面已经指出的,一切事物皆有其必然的原因,它们必然是像它们现在产生的那样产生的。虽然,确信和绝望似乎在原因的无穷顺序和系列†[33]中皆有其位置;但是(当人们正确地把握了它们的真理性时),情形就会完全不同了。因为事先如果没有希望和恐惧,就从来不会有确信和绝望(后者的存在就是从前者产生的)。譬如,如果有人认为他还必须期待的事物是好的,则他就在其心灵中获得我们称之为希望的形式;当他坚信能达到设想的善,其心灵就得到我们称之为确信的宁静状态。我们关于确信所陈述的同样也适用于绝望。然而,根据我们关于爱所作的论述,这些激情是同样不会出现在圆满的人身上:因为这些激情是以这样的事物为前提的,这些事物由于它们所必然有的变易性(正如我们在爱的界说中所指出的),我们是决不应该依附于它们的;同时我们对它们又不应有厌恶(正如我们在恨的界说中所指出的)。但是只有感受过这些激情的人才会随时有这样的依附性和厌恶。
〔7〕关于犹豫、怯懦和惶恐,这些激情通过其自己的性质和本性,就使人认识其不圆满性:因为它们为我们的利益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它们本性的消极产物。譬如,如果有人希望某个他认为是好的而其实却并非如此的事物,但由于犹豫或怯懦,以至缺乏必要的勇气实行此事,则他只是消极地或偶然地从他认为是善的恶中解脱出来。所以,这些激情根本不会在那些由真理性所指导的人身上找到位置。
〔8〕最后关于勇敢、大胆和好胜,除了我们关于爱和恨所已经说过的外,已没有什么别的内容需要陈述了。
注释:
①星号内这句话德译本无。
②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12”里,给希望下的界说是:“希望是一种不稳定的快乐,此种快乐起于关于将来或过去某一事物的观念,而对于那一事物的前途,我们还有一些怀疑。”
③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13”里,给恐惧下的界说是:“恐惧是一种不稳定的痛苦,此种痛苦起于关于将来或过去某一事物的观念,而对于那一事物的前途,我们还有一些怀疑。”
④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14”里,给确信下的界说是:“确信是起于一种无可置疑的过去或将来之物的观念的快乐。”
⑤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15”里,给绝望下的界说是:“绝望是起于一种无可置疑的过去或将来之物的观念的痛苦。”
⑥德译本此句中无“不”字,恐属遗漏,现仍按英译本译出。
⑦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40”里,给大胆下的界说是:“大胆是一个人被激动而做同辈人所不敢做的危险之事的欲望。”
⑧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33”里,给好胜下的界说是:“好胜是对于一物的欲望,这种欲望之发生是由于我们想象着别的人有同样的欲望。”
⑨斯宾诺莎在《伦理学》第三部分情绪的界说“41”里,给怯懦下的界说是:“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怯懦,如果他因为害怕同辈的人都敢于承当的危险而压制他自己的欲望。”
文章摘自微信公众号 暴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