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SS RELEASE
2016年12月初,由新世纪当代艺术基金会策划的艺术家创作谈“图像制造者”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会议室举办。本次创作谈的缘起是艺术家陈卉在北京官舍會空间举办的绘画展览引起了业内比较大的反响。与会人员刘野、毛焰、申玲、陈文骥、向京、王音、舒可文、陈卉、马轲和贺婧就绘画的一些概念和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讨论。艺术家最好的语言是他们的创作,但艺术家如何看待艺术的观点同样予人启发。
毛焰:说到“绘画已死”的话题,不光这个事,很多事情人类都已经做过太久了。但就是这么个老掉牙的东西,可能仍有很多是未知的,可以重新展开的缝隙。从长远来说,我们做的这些事可能都没有意义,是重复的。
舒可文:讨论为什么绘画我觉得是伪命题,就和音乐诗歌一样,绘画是人表达冲动的结果。所以我认为更应该讨论为什么这么画。
向京:今天讨论为什么要绘画的问题,已经不是把绘画看作表达冲动的媒介了。绘画在今天很难退回到原始状态,因为它已经有三千年的历史经验。今天讨论的是在这样的经验下为什么还要绘画的问题。我觉得绘画这个媒介还是很特别的。我记得有个展览的名字叫“绘画为什么依然是绘画,而没有变成别的东西”,展览我没有看过,但我觉得这个命题是成立的。绘画和雕塑都是很古老的语言,今天雕塑的边界已经被打得稀巴烂了,但绘画在一定程度上还保持了它的“传统”。
刘野:绘画有它独特的语言。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类的感受不能通过可言说的语言来表达,而通过音乐和绘画来表达的原因。绘画有另一个完完整整的词库。今天绘画仍然有意义和不能消失的原因,就是它拥有独立意义的词汇,是不可取代的。
很多人说绘画没什么可做的了,那是因为他根本没进入这扇门。进了这个房间才会发现有无数的小门通往下一个房间,是无穷无尽的丰富性和可能性。
陈文骥:其他几位艺术家创作中都会涉及到人物,我有点不同。不画人当然不是因为不会画,这是有我自身特殊的原因的。我比较不善于与人的正面的接触,完成有肖像的绘画对我来说是困难的。于是我选择另外的主题和方式,通过在绘画中建立秩序和精度,来达到内心的一个平衡。刚才陈卉在陈述自己创作时用了很多次“发现”这个词,但我觉得发现客体的特点可能是我们自己的投射。我们这些人走上绘画的道路,可能是因为遇到了某种障碍,语言障碍和交流障碍,需要通过这种自我保护的方式达到一种交流和释放。
刘野:画家和文学家比较的话,非理性的成分更多,更接近神经病,画画是一个自我毁灭的过程。
毛焰:这个我同意。不管什么类型的艺术家,有一点是共同的,自我毁灭。
舒可文:什么叫自我毁灭?
毛焰:因为实际上创作的强度是很大的,在自我建构的同时也在我毁灭。陈卉的作品中就带有这种崩溃式的气息。
舒可文:刚才大家谈了很多私人的感受,那么我要问,艺术家有没有公共的问题意识?按照结构主义的理论,我们的语言分为两种:语言和言语。语言指的是公共的结构,我们所有说的话,包括自己和自己说的话都在这个结构之中。而言语更多是个体的,是你的语音语气声调等等。你们是创作者,强调的更多的是言语,我是观察者,我说的更多的是语言;但人类所有的知识和文明都在这两者的缝隙中产生的。
刘野:其实我一直对艺术的公共性表示怀疑。私人的问题也是有深度的,也是可被他人公享的。工作的时候问题意识可能不是那么清晰,是在实践过程中慢慢发现的。
一个画家能够那么长时间孤独地在工作室里,最重要的是乐趣。作为一个专业画家画了这么多年,有时确实会失去兴趣。从技术上讲调整主题和关注点,也是为了保持这种激情和乐趣。但本质什么也改变不了,因为你很难超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贺婧:刚才大家说的自我治愈或自我毁灭,但忽略了提到艺术家其实是一个建构者。一个职业艺术家和素人艺术家的区别就在于,他了解驱动自己的能量所在并会管理自己的能量,去达到建构的目的。我们现在遇到一些艺术家,他不说他自己,永远都在说一个大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既没有解释自己也没有解释别人。譬如我们看培根的采访,他说的都是他自己,但这些问题是可以被分享的。
刘野:人的能力可能确实有长短项,一项能力强了另一项能力很可能就弱。艺术家能做到说和做同样出色不是不可能,但在艺术史上也是个案,像康定斯基和毕加索。有些艺术家你看他说得很不错,但再看他的作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样的例子也很多。
毛焰:艺术家在工作室时一直都在和自己对话,不停地对话,有不同的自我,或者有很多声音。他在犹豫、不确定,一直在探索。
申玲:一个画面的形成过程是复杂的,譬如一张肖像,面容上的五官、皮肤和表情完全是内心的情绪和情感,看艺术家能不能找到它。所以对于一张画来说,艺术家其实需要付出很多。
向京: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家,在今天的艺术体制中,不得不去解释自己作品,但往往在这种解释是滞后于创作的,它不是创作本身。
向京:现在的绘画很少给人以直接的身体上的反应,但我在展览上看你的那张自画像时有这种身体上的颤栗,那里面的浓度太强了。现在很多时候我们看展览,需要很多辅助的信息,譬如导览和文字阐释,但常常缺失真挚的东西在里面。
《你的肖像之二十》 ,100x120cm, 2015.7 ,布面油画
毛焰:像陈卉这样的画家,她没有太多包袱,确切的是她就是需要表达,需要通过绘画表达她的思想,这个目的非常直接朴素,带有原始性,带出来的可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概念。成熟艺术家就不太容易有原始性。
《你的肖像之二十六 》 , 112x120cm, 2016.3, 布面油画
申玲:我和陈卉是很熟的朋友,但通过这一次展览,我对她产生的是一种对艺术家的尊敬之情,被她的作品所打动。艺术家作为个体,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他自身的状态,譬如我不会在意那些有名的风景,而是我心中的风景,以更丰富和敏感的内心去感受生活。
《你的肖像之二十七》 ,110x171cm ,2016.4, 布面油画
陈文骥:在陈卉的肖像作品中,她通过刻画人物表皮的疤痕斑点刻画出了时代和社会的伤痛。
马轲:陈卉的作品分两类,一类是模仿现实的,我认为是无效的。另一类,是她用自己的感受创造性的改变了比例、色彩、质感、结构等,特别是2015年后期到2016年的作品,我认为非常有意思。狭隘的说,我认为艺术是一种经验,是一种感觉,是不理性、不确定的。这类作品强调了绘画者内心世界的独特丰富感知,是向内观的,与西方的打开窗户向外看的具有艺术史逻辑的表达方式恰恰相反,这种强调绘画者的主体性是中国古代绘画中有的但又是现在中国当代艺术中极缺的。
《你的肖像之三十》 80x100cm, 2016.6, 布面油画
刘野:我惊讶于陈卉观看模特儿的视点,对人的缺陷的放大,又不失一种温情,像一个善意的玩笑。她作画时的状态,一定来源于一种强烈的人道主义情感,使她对那些皱纹、青春痘、皮肤的印记仔细描绘。看这些画,我居然想起杜拉斯的那句话“·····我更爱你那备受摧残的容颜。”
王音:肖像绘画是一个常见而重要的题材,而陈卉显然找到比较独特的绘画语言和风格。她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学院训练,但这种寻找个人语言和风格是一种典型的学院思维。陈卉其实才刚刚开始她的艺术实践工作,艺术家工作的强度决定了认识的深度,而认识的深度才真正带来艺术的突破,在这一点上,希望陈卉和所有年轻艺术家一直向深处挖掘下去。